假如张生没能考取功名

——反谈张生性格中的灰暗面

作者王实甫在《西厢记》中，精心塑造的张生是一个情深意重、志诚坚定，又稍带傻气的痴情种。张生一介白衣，但才华横溢，他凭着自己的英俊和智慧吸引着莺莺，执着地追求着莺莺，结果有情人终成了眷属。在王实甫精心塑造下，张生的形象是丰满、完整的，但剧中许多地方又映出张生性格的灰暗面，使张生变成一个“傻角”、一个纨绔子弟、一个随处风流的花花公子、一个矫情的小市民。这使张生的形象更具生气和真实，也为本剧增添了生活化色彩。从另一面来看，以元稹为原型的张生“负心汉”印象虽然已被王实甫颠覆，但我们还是可以从《西厢记》里看出张生这个人物性格中的灰暗一面。笔者认为，正是有了这些“美中不足”，才更准确地反映了人之本性，更突出了小人物的真实形象，同是也更迎合观众的欣赏需求。

本文不是追究人物的阴暗心理，只是想通过小人物的心理分析，折射人性的本质，还读者、观众一个真实而有血有肉的张生印象。

一、至情又有些矫情。

张生对莺莺的情可谓情之深，志之诚，从开始寺中相会时的一见钟情，到后来书信传情时的情深意切，到西厢偷合时情不自禁，再到被迫赴考长亭送别时的情非得已。张生对莺莺的追求，可谓一波三折，困难重重，然而他却不屈不挠、毫不退缩，他对爱情的执着，不愧被称为“志诚种”。

张生和莺莺的社会地位悬殊，这在当时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封建社会里，这无疑是立在张生面前的一道无形屏障。因此为了得到莺莺的赏识，张生又一开始走了一步险棋，在孙飞虎围寺，要求交出莺莺时，张生自告奋勇，说：“我有退兵之策，何不问我？”，此英雄之举无可厚非，可话似乎太大了。何况事情还未成功，也不一定有十足把握，敢于此话有些矫情意味，难道是故意想得到小姐的另眼相待，或得到老夫人认可？

“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” “求之不得”而 “辗转反侧。”这似乎成为古代男子至情至情的真实写照。张生对莺莺的爱情深意切，日思夜想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。老夫人赖婚，让张生心灰意冷，茶不思饭不想；小姐“赖简”，让张生痛不欲生，形容槁枯。看来不生病就不能表示张生对这份情是付出真心的，不生病就不足以引起莺莺小姐或是老夫人对我重视。也许真有“相思成灾”之说，他因相思生病，又受刺激病情加重，而后竟奇迹般很快好起来，这多少让人感到有些做作之嫌。不得不佩服，好一个至情的张生，一个矫情的男子！

再试想，老夫人逼张生去应试，结果张生不负重望，金榜题名，最终成就了一对才子佳人。老夫人的“歪打正着”成就了张生的美好事业，也算激人奋进，众人也不会再怪罪老夫人棒打鸳鸯等不是，一场大团圆而告终。倘若张生应试不第，结果会怎样呢？可能老夫人以此为要挟继续赖婚，就是张生再有要求，俩人也还是被强硬拆散。也许性格怯懦的张生自暴自弃，不愿连累莺莺，从此浪迹天涯，成了又一个有难言之隐的“负心人”。等等都有可能。再看张生，面对老夫人的强势要求，也没有再过多强辩什么，或强调他与莺莺的“不了情”，难道他真的相信自己定能考中，或是想信自己即使不能考中，老夫人也会网开一面？他很有自负地去赴考，对于前途和“情”途，他似乎有些高估。

二、智慧又带着傻气。

张生除了拥有过人的才学和智慧，但不代表他的情商高，在追求莺莺的过程中还常常透出一股傻气。如在第一本第二折中，张生与红娘初次见面时就“露骨”地自我介绍，话语中唐突冒失，显得书呆子气十足。难怪红娘打断了他：“谁问你来?”然而张生却不管红娘的反应，还问道：“敢问小姐常出来吗?”似乎他“并不曾娶妻”，莺莺小姐就应该跟他见面似的。他迂腐、近乎荒诞的话，让人感到又可气又可笑，但也不乏可爱。

随着故事发展，张生的“傻气”更得到了充分的体现。如在第三本第二折中，由于红娘为张生传书，张生便一厢情愿的认为“我这封书去，必定成事”，并且信心十足的等着好消息的到来。然而红娘带来了“坏”消息，张生听后，苦苦求红娘，并跪哭在红娘面前：“小生这一个性命，都在小娘子身上”。可一听到小姐有回信，看到内容后，猜出小姐的真正意思后，他一下子又变得喜笑颜开了，说：“呀，有这等喜事，撮土焚香，三拜礼毕……”张生这一哭一笑，情绪起落，表现出他对爱情的无比自信，却又不堪一击。然而前后变化之大，变化之快，显得十足的可笑，透出了十足的傻气。

三、勇敢又不免怯懦。

张生是个痴情种，把爱情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。为了救莺莺，他书信给自己好友，杀死了孙飞虎和贼兵，上演了“英雄救美”。虽然每天迫切地想和莺莺相会，甚至梦里云雨之欢，醒来还是南柯一梦，“有贼心没贼胆”，这一点莺莺比他要更勇敢。为了与莺莺私合，于是他樊垣一跳，着实吓了莺莺一大跳，足见勇气可嘉。与莺莺约会的时候，当一听到红娘发出的暗号，也不认真看清楚来人是不是莺莺，就兴奋得一把搂住了红娘，此举莽撞中又显勇敢。在莺莺训斥张生时，张生连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讲，不会讲，一句顶撞莺莺的话也没有说，稀里糊涂地被训了一顿，显得唯唯诺诺，大男子主义坦然远在无存。张生原本思维敏捷，当他真正面对着莺莺时，又变得那样老实巴交。但张生这种怯懦表现并不是假意装出来的，而是出于内心对莺莺的深爱，出于对莺莺的无限思念。

此外，张生在许多地方都表现得既勇敢又懦弱，既滑稽又可笑。当爱情之路顺利的时候，他信心十足，处处显出其“风魔劲”；然而，一碰到挫折时，又失魂落魄，苦苦哀求红娘的帮助。所以红娘说他“苗而不秀”，是一个“银样锻枪头”也是有道理的。

四、风流又近乎下流。

张生是一个极有市井味的书生，才高八斗，性格有些卑劣，正符合一般市井之人心中的理想，用现代人的说法，即泡妞水平高，科举及第不含糊。如初见莺莺时，“颠不刺的见了万千，似这般可喜娘的庞儿罕曾见”，从这句话中便似乎看到一个花花公子的模样。张生本人应该是很风流的，且其行为也比较下作，见面便与和尚道：“休说那模样儿，只那一对小脚儿，价值白镒之金。”而且还自得地解释说：“若不是衬残红芳径软，怎显得步香尘底样儿浅。且休题眼角儿留情处，只这脚踪儿将心事传。”如果不是情场老手，何以见得？都说“男人不坏，女人不爱”，“才子”不风流，怎么叫“才子”呢？

于是，这样的“风流”在后面越演越甚，他甚至拿莺莺与老和尚开起了玩笑：“崔家女艳妆，莫不是演撒你个老洁郎”有读书之人这样的说的吗？真是斯文扫地！再看后面张生在道场见莺莺，先哭着说要像莺莺一样报父母恩，情景令人感动，可话一转，便唱“人间天上，看莺莺强如做道场。软玉温香，休道是相亲傍，若能够汤他一汤，倒与人消灾障。”看来做道场是假，想见佳人是真。这分明心怀了龌龊的心思，真是十足风流！因此，张生的性格主要是风流，先是风流得有些下流，而后的相思是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风流。

王实甫笔下的张生是才子、情圣、傻角的统一体，在戏剧冲突的不断形成与演变中，充分地体现了张生性格的复杂性与立体性，给人留下鲜明生动的深刻印象。张生的一切言行皆是真心流露，性格使然，他的形象拥有着人性的光辉。

参考资料：

1、《西厢记》王实甫撰   周巩平注    2000年华夏出版社；

2、《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》 王运熙、顾易生主编   复旦大学出版社。